哥哥七十大寿。
我觉得不可思议。正如我自己心理年龄定格在16岁左右,我一直认为哥就是18左右的青少年。
我哥随外婆等在武汉长大,我和弟弟在江西长大,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。
他从武汉到南昌时间稍长一点的那次,教我拉二胡、打拳,成了我心里定格他的年龄。
特殊年代
我哥出生于1954年。
我母亲个子小,生头胎痛苦不堪,三天三夜才生下来。
与其他孩子生下来就哭不一样,我哥出生的时候,无声无息,医护人员以为他已经去世了,放到太平间其他死婴堆里面。
我父亲是学医的,不怕尸体。而且一般来说他很喜欢小孩,不肯放弃,自己再去看,发现好像还有呼吸,捡回来一条命。父亲一辈子对我哥内疚,甚至长期害怕我哥生气,可能哥哥出生的情况就打下了基础。
很多人不一定注意到,1977年、1978年大学重新高考招生后,有1948、1949年生的,再就1956年之后的,而最少的是1950年至1955年出生的。原因在于他们缺全部高中课程。
当然,1966年之前,他们不可能知道自己会面临这样空前绝后的问题。
特殊成长
我父母在我哥出生后再读大学。父亲以前读过大专,这之后去读大学。母亲读过中专(金融财会方面),但母亲非常看不起金融财会,再去读大学,认为农学院也优于金融财会。
我哥出生不久,外祖父和全家搬到武汉新成立的华中工学院,带了外婆、三个小的孩子(我的大姨、四舅和小姨)去武汉。也带上了我哥。(四个大的孩子都上大学了,三个舅舅在北京、我母亲在南昌)。
实际上,我哥的年龄也与我外婆的子女更接近:比小姨小6岁,而比我大8岁。
我哥曾经回江西,但那年我出生,而且不巧碰到局部大雨,各方面令他不满意,外婆也就心软,我哥又回了武汉。
从此很长时间,我哥更像外公外婆的第8个孩子,后来慢慢改过来,包括他不再称呼四舅为“四哥”。
我父亲考上研究生也是那年,但考上研究生时我哥已经回武汉。而且是因为父亲送我哥回武汉,在岳父那里看到当年全国研究生招生信息,才促使他考研究生,而不是因为父亲要念研究生而送我哥回武汉的。
我哥得了外婆的爱,而我父母一辈子都记着对我外婆的感谢、对长子的爱加内疚。
从我哥到我的年代,全中国都有一批儿童(例如著名数学家张益唐)不是父母带,而是祖父母、外祖父母带大,或者带好几年。不同的长辈、不同的儿童,这样的安排有长期的后果。
身体欠佳
我哥的身体健康低于平均程度。
小学期间,因为肾炎(估计是自身免疫疾病),很多年不能吃盐,还影响上学,需要住家自学。
青少年后期身体好转。
但青年时期,又感染肝炎。
前几年还有膀胱疾病。
几大器官先后独立出问题,比较罕见。
不过,我外公家遗传的心血管疾病好像没有遗传到我哥,只到了我这。
个性特别
我哥没有功利思想。
可能一部分是从小的环境,也有可能有一部分遗传。
我的四舅可能是无功利的极端。
公共媒体宣传的“毫不利己专门利人”,大部分时间是瞎说。
但我的四舅基本就是这样的人。从小到大,只有他照顾其他人,在家庭、在工作单位,经常注意怎么帮助其他人,其他人经常想不到他,而在有时就是被欺负。
我哥在家庭倒是一直被关注、爱护。但他因为没有功利心,高中毕业时,明明可以留在中学当代课老师,他坚决不干。我父亲唯一一次斗胆敢批评我哥,就是那年。姨妈劝不服我哥,只好我父亲带着我和弟弟到武汉,父亲苦苦哀求我哥留校做老师,我估计应该发了脾气,虽然他平时从来不敢对我哥发脾气。但基本可以推测我父亲更怕我哥,最后一点办法都没有。我父亲一直解嘲说是因为我哥写了血书,一定要和同学一道下放农村,所以父亲说话没有用。我哥这几天说血书是没有的事。
我哥不做老师,家里拼命不让他去农村,最后可能是外婆求他,他只好留在武汉。但他坚持要做体力活,到菜场,每天一早蹬三轮拉菜。后来改到铁路系统的外业队,铁路的勘测队。
有次我帮助安排他在武汉住院后,再找到北京的可能。他坚决不要离开武汉的医院,认为那是不尊重武汉的医生。全中国可能没有几个这样的病人,一般都认为可以转院到北京、上海找到最好的医生。绝大多数医生也同意,而不会有意见。
但我哥从来认为“义气”很重要。不能请了人帮忙转身又请其他人。
因为在知识分子家庭长大,而又经历特殊年代,我哥曾经有一段时间明确表示不要做知识分子。这一点他恐怕不能抵赖,因为我好像也听过,至少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。
他说后来受父亲夏夜苦读的影响,还是读了单位的学校,专业铁路电气化,成为了工程师,见证和参与了我国铁道系统的曲折发展过程和飞速发展阶段。
对我的影响
母亲的弟弟妹妹与我哥的熟悉程度远高于我和弟弟。他们交口称赞,说我哥小时候怎么聪明。小他8岁的我,不可能判断,只知道他教我的,我都没学会到他的程度,一直自愧弗如。
母亲从小给我讲哥的各方面,如果写下来,那就是圣人。
很多小时候听来的事情,长大后发现不是那么回事。包括母亲有些说法(例如世界上人人都好),后来也让我“幻灭”(例如见到公开说谎非常生气)。但母亲说的哥的情况,我从未有过幻灭的感觉。
所以,我哥的影响,不仅是直接的,而且更多是间接的。但有时间接的影响,可以远大于直接的影响。
最近,有熟悉我四十年的朋友说我没有妒忌心态、而且不懂其他人的妒忌。
我想,我肯定有对公平和不公平的意见,但对在无论哪方面(不仅学业工作、也包括个人品质/品味)更好的人,我不仅不妒忌,而且很愿意交朋友、学习。估计这是母亲从小对我灌输哥哥怎么怎么样(“小学长期生病在家,但很快就能读全本《红岩》”、“对同学朋友怎么好”...),养成尊重他人、见贤思齐的习惯。我从小有一些好朋友,而我在小学和中学的朋友,都是以后仅有的上了大学的男生,而当时我们所在的班级大部分都无法上大学,大家并不可能因为猜想谁能上大学而交往,只能是因为我们互相见贤思齐的结果。我回国入职北大后,更交往了很多自然科学的优秀科学家,我们经常大家一道做一些推动中国科学和教育发展的事情,也做一些科普和科学文化。
因为上面有哥,下面有弟,我非常习惯“能上能下”。哥不在,我就是老大,能够负责、做主。哥一出现,我立即成为老二。这样的小时候经历,可能使我在工作后,很容易在不同位置上平稳调换。
。我发现自己有几个朋友是和我哥年龄接近的。后来想,为什么。可能部分原因是遇到他们的时候,我不由自主地像弟弟见到哥一样。与比我大几岁的,很容易形成良好的关系
当然,心理分析不容易,虽然不是像弗洛伊德一样浮想联翩,也可能出问题,不准确。
还有些影响,恐怕自己都看不出来。
长命百岁
今天,我们可以说,年龄超过一百的可能性很大。
我们的太外公,在1970年代,超过九十才去世。
我们的父母都超过90,而且母亲还健在。
我哥、我母亲的性格等多方面都像我外公、太外公。外公是因为每天吸烟太多而肺癌去世。
我哥和我母亲应该都会健康地过百年大寿。所以,以后还有机会写。
(2024年3月14日中午12:48-2:09)